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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九章 星落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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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親死後,上一代貝因總督參與過那場襲擊的調查,努爾曼正是其子,他效忠於我父王我也並不奇怪。‘揭示之眼’倒是出乎我的預料之外,但我父王有些暗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過這兩者放在一起,不由讓我聯系起一些傳聞……總而言之,我大約能猜到盲從者在背後扮演的身份了。”

魯伯特公主用不疾不徐的語氣,講述著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她的態度很平靜,仿佛在闡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方鸻在一旁靜靜聽著,也聽出這位大公主並未盡闡內幕,興許是關系到王室辛秘,也興許是她自己也有暗中的手段……但也可以理解,雙方還未至可以完全信任的程度。換句話說,他自己也有自己的信息渠道。

他可以調查到背後的盲從者,對方自然也可以。比起他這個人生地不熟的選召者,這位紮根於此的大公主手段只會比他更多,就算再後知後覺,此刻回到王宮中也應當反應過來了。她可以通過阿基裏斯聯系外界,說明也沒被完全封閉在這禁宮之內。

“那麽公主殿下有什麽打算呢?”

方鸻委婉地問。言下之意,就是自己可以幫對方一個小忙,但需得是力所能及,這是看在七海旅人號的面子上,畢竟要是大公主因此出什麽事的話,坦斯尼爾那邊也會很麻煩。不過這不意味著他會介入宮廷紛爭當中,他認為這位大公主是一個聰明人,應該能聽懂自己的話。

魯伯特公主果然一笑。“謝謝,正需要艾德先生幫我一個小忙。”

方鸻看著對方,並未急著開口,只等待後文。

“說是一個小忙,但其實是兩件事情。第一是幫我找一個人,他人在貝因,所以可能要麻煩艾德先生回貝因一次。這件事我連阿基裏斯也沒告訴,只告訴了艾德先生一個人而已,倒不是信不過他,而是因為他身邊有我父王的眼線,”

公主用明亮的目光看著方鸻。“當然,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我相信艾德先生的為人。”

方鸻看著大公主眼角噙著的笑意,不知怎麽的忽然想到了自己的艦務官小姐,這種籠絡人心的手段貴族千金在他身上試驗了太多次了,屢試不爽。但一想到那個笑得彎彎瞇起眼來的少女,方鸻心中便沒來由地一陣溫柔。

而這位同樣美貌的大公主對他施以這樣的手段,他反而沒什麽感覺了。

他問道:“可公主殿下的委托?”

“正要和艾德先生說這件事,關於這件事我已經有了一些眉目,感謝艾德先生與你同伴們的幫助,委托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了,”魯伯特公主笑著說道:“或者說,任務結束了,船廠那邊的事情艾德先生大可以放心,我會按照約定吩咐他們幫忙完成最後的工作。”

她眨了一下眼睛:“雖然眼下我被軟禁在這裏,但還是可以想辦法對阿貝德下令的,那邊會給我一個面子的。”

是啊,誰又會不給一位公主殿下面子呢,何況還是沙之王巴巴爾坦的掌上明珠。不過這位大公主隱隱透出的意思,是即便在深宮之中她也一樣可以影響坦斯尼爾,她既然可以讓船廠幫忙,當然也可以不幫忙。

這個念頭在方鸻心中一閃而過,但他更在意的反而是另一件事:

“公主殿下已經有眉目了?”

魯伯特公主點了點頭。

“能請教一下嗎?”方鸻心中是真有些意外。他這一陣子雖然探查到一些內幕,但關於十年前那場襲擊還是一頭霧水,除了知道盲從者參與其中這一早已了然的消息之外,其他甚至關於流浪煉金術士也毫無頭緒。

當年究竟是誰下的命令,誰主使,還有那些人參與其中,全部是一頭霧水。對方說感謝他們幫了忙,可他還真不清楚自己究竟幫了什麽忙。

而問起這件事,魯伯特公主也只是淡淡一笑道:“等到時候,艾德先生自然知曉,那時候艾德先生應當還沒離開伊斯塔尼亞吧。”

方鸻聽了更是好奇,對方此時不說,難道還打算將之公之於眾?任務結束之後,這位大公主殿下自然也再無理由告訴他什麽,何況這些本就是王室辛秘,而她說等到時候自然知曉,那豈不是正是將公之於眾之意?

不過方鸻並不八卦,也沒多問,這是冒險者的職業操守。既然對方說委托至此告一段落,而且也不會少了實現答應他們的東西,那他也沒什麽好關心的。之前聽了法裏斯主教的話後,他正有心從這個漩渦之中抽身離開,他介入其中是因為盲從者,但並不想要卷入王室的鬥爭之中。

既然這位公主殿下說到時候自有分曉,那就靜待結果好了。

甚至這個結果本身有不有都不重要。

另一方面回貝因聽來雖然有些麻煩,但七海旅團這邊大家並無大礙,等他與其他人匯合、這邊事了之後,過去找個人也是順路的事情。因此他猶豫了一下,才點了點頭道:“明白了,離開奎斯塔克之後我會先去貝因一趟,另一件事是?”

“相關的情報我會另外找可靠之人送到你手上,”魯伯特公主滿意地答道。“至於第二件事,這其實是我私人的請求。”

方鸻擡起頭看了對方一眼。

魯伯特公主輕聲道:“最近一段時間,能不能幫我看照一下阿菲法。”

“阿菲法?”方鸻楞了一下。堂堂一位公主殿下還需要他來看照,真當王宮內的守衛是吃幹飯的麽?何況他就是有心,也不可能進王宮來,平時連面都見不到,何談看照一說?

但魯伯特公主並未多言,只道:“總之,如果有機會的話,希望艾德先生可以照顧一下阿菲法。最近我與父王鬧得很僵,我擔心有人會針對她。阿菲法她……總之,眼下我可以信任的外人不多,但艾德先生肯定算一個。”

外人?

方鸻看了這位公主殿下一眼,隱約感到她在懷疑什麽。

不過對方也沒強制要求,阿菲法公主與七海旅團關系不怎麽樣,但怎麽也算是半個熟人,若是有機會的話,他當然不會不管。何況就是一個陌生人受到迫害,只要在他面前發生,他也不至於坐視不理。

於是他才點了點頭。

魯伯特公主見他點頭,似乎才放下心來。

告別大公主之後,走出庭院,方鸻才回頭向一直坐在自己肩頭上的塔塔小姐問道:“塔塔小姐,你認為如何?”

“她顯然隱瞞了一些信息。”塔塔語調平淡如水,一如既往地有話直說。

“這是理所當然的,”方鸻嘆了一口氣答道:“我只是不知道這位公主殿下究竟查到了什麽。不過也好,大家都沒事。而塔塔小姐您也聽到法裏斯主教說過的話了,我是實在不想卷入這個漩渦之中,無論大公主殿下與沙之王巴巴爾坦目的如何,這都是佩內洛普王室的內事……不過我打算把這件事上報給軍方,它畢竟背後與盲從者有關,盲從者也算是邪教徒呢。”

“騎士先生的處理毫無問題。”妖精小姐平靜地指出這一點。

得了龍魂小姐的支持,方鸻才算放下心來。

不過他有點意外地看了並排坐著的兩姐妹一眼。

妖精小姐察覺到他的目光,怔了一下,才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方鸻慌忙道:“只是覺得以前塔塔小姐可能不會這麽說。”

“怎麽說?”

“你說‘她顯然隱瞞了一些信息’,”方鸻答道:“過去的話,塔塔小姐應當只會說‘她隱瞞了一些信息’而已,反正我是這麽認為的。”

塔塔楞了一下。

“人都會有變化的呢,騎士先生。”她淡淡地答道。

方鸻一笑:“我只是覺得這樣挺好的。”

妖精小姐意外地看了看他,然後才偏過頭去,沈默著用小手理了一下妮妮的火焰發辮。

三人回到大殿之外,阿菲法仍舊在那裏等著他們,見他出來,其實還有些奇怪。“這麽快?”這位小公主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番,搞得方鸻有點一頭霧水。不過好在對方也沒多問什麽,只道:

“要離開了?”

方鸻點了點頭。

……

禁宮的庭院之中

方鸻離開之後不久,魯伯特公主忽然回過頭去,幽幽地開口道:

“阿基裏斯,你都聽到了?”

只片刻,一個中年男人從那裏的行廊走了出來,微微一笑,沖她點了點頭:“自然聽到了,公主殿下。”

“那麽,你認為是他麽?”

阿基裏斯一頭淺金色的卷發在月光下熠熠生輝,臉的輪廓隱藏在明暗不定的光影之中,頗有幾分魅力。他一笑道:“我認為艾德先生應當是還算可靠的。”

“我也是這麽認為的,”魯伯特公主亦點了點頭,輕聲道:“要不然我也不會將這件事交給他,我聽說他是艾爾芬多議會某位大師的學生,這麽年輕有為,能遇上這樣的一群人也算是母親與安卓瑪大人在庇護著我們……”

阿基裏斯笑著說:“的確如此。不過能得公主殿下青眼相加,對於他來說不也是幸運麽?”

大公主輕輕搖了搖頭:“阿基裏斯,你知道我不是指這個……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眼下,我實在無心於此。”

“沒關系。”中年人躬身。

“那關於阿菲法的事情……”

“有機會我會找時間告訴她的,”阿基裏斯答道:“但無論怎麽說,她也是你妹妹。”

“的確如此。”

“總而言之,”她嘆了一口氣:“父王的想法……也未必全對,母後她是不可能做出那樣的事情的……”

她聲音低了下去,仿佛在自言自語:

“但他無論如何也是我父親,總之我會調查清楚的……”

阿基裏斯看著她,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

阿勒夫或者說阿勒夫-薩利艾-佩內洛普握了一下拳,吐了一口氣像是要將心中的緊張一掃而空似的。

遠處的篝火倒映在他褐色的瞳孔深處,火苗搖曳著,執禮人正從火焰之中升起一團耀眼的火花來,遠處空地上隨即傳來一陣掌聲。古銅色的皮膚上看不出蒼白,但仍舊可以看出臉色不大好,他額頭上甚至都見了絲絲汗水,柔軟的發絲貼在額頭之上。

阿勒夫回過頭,像是在人群之中找人一樣,但他目光一一掃過每一個人,卻一無所獲,不由有些失望。

但片刻,一個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兄長,都快要到你了,怎麽你還在這個地方,真是急死人了。”

阿勒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才發現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阿菲法正站在不遠處,沖他揮了揮手。

年輕人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樣,長出了一口氣,左右看了看,不著痕跡地靠了過去。他看著自己的妹妹,小聲問道:“阿菲法,你怎麽在這個地方,父王不是不讓你來參加這個慶典嗎?”

“我不參加,你豈不是把什麽事情都搞砸了?”

阿菲法翻了一個白眼。

她才剛剛把那個膽大包天的家夥給送走她還是頭一次看到膽子這麽大的人無論是原住民的選召者,居然就這麽潛入王宮來了,簡直就是視王室為無物。不過轉念一想,好像自己也是佩內洛普家族的一員,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但一想到對方是為了自己的姐姐而來的,她心中一時間又有些不是滋味,要是自己喜歡的那個人也這麽膽大就好了,可惜明明是大男人一個,還要聽一個小姑娘擺布。她一想到天藍,就忍不住恨得牙癢癢。

而方鸻大膽的舉動,好像是給了她勇氣一樣,讓她想起了這邊慶典之上一些事情。雖然父王下令不讓她參加,可她又不真是什麽乖乖女,她想要是自己不來的話,某個家夥多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而過來一看,果然如此。

她瞪著有點垂頭喪氣的阿勒夫,沒好氣道:“聽我說,阿勒夫,上一次雖然你惹父王生氣,但那已經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眼下一切都已經過去,正是你與父王修覆關系的最好時機。你要是再這麽猶猶豫豫,多半又要讓父王更加生氣了。”

阿勒夫一陣無言:“我明白,阿菲法,可是……”

“可是可是可是,你和其他人有什麽不一樣嗎,我有那麽多哥哥與姐姐,你們不都是我父王的兒女?你母親出身是低一些,可那又有什麽關系,你是沙之王巴巴爾坦的長子,將來不是我姐姐,就是你可能要繼承王位的,你應當以此為驕傲才是。”

阿菲法見對方這個樣子,不由一陣怒其不爭,沒好氣地說道。

她停了一下,才道:“我這一次去依督斯,遇上了一個古怪的家夥,他就和你大不一樣,不但絲毫不在意出身,哼……”

後面的話她沒說出來,她與自己這位兄長雖然是同父異母,但對方一貫待自己很好,若非如此,她才懶得管這些事情。

阿勒夫聽了這話,才道:“阿菲法,我聽說你在依督斯遇上了一些麻煩。”

“小麻煩而已,”阿菲法撥弄了一下自己的發辮:“早已經解決了。”

“那就好。”阿勒夫也笑了笑,像是看到這個妹妹,他內心中安定下來了一樣說起來,自己的禮物還是對方幫忙準備的,父王年輕時喜歡收集煉金術士的東西,據說還是因為阿菲法她們姐妹的母親的緣故。

說來他幼時也見過那位王妃幾次,只記得對方相當和善,可惜好人不長命。

他像是定下心來,也道:“說來我最近也交上了一個朋友,他是個選召者”

“晚點再說這個吧,”阿菲法對選召者什麽的一點也不感興趣:“總之你趕快過去,星之儀式要開始了,你要是再遲到,就要有人說你對父王輕慢無禮了。”

阿勒夫回過身,看向那高臺之上,不由輕輕點了點頭。

……

嚶嚶嗡嗡的談論回蕩在大廳之中。

燈光從穹拱之上垂下,猶如金輝一般璀璨的光芒,點亮了大理石地面。

沙之王巴巴爾坦平靜的目光環視過自己的近臣與子嗣,他穿著一身長袍不知幾曾何時,便已不覆年輕時代的戎馬生涯,一身甲胄褪去之後,便換上了這樣一身‘行頭’所謂國王的服冕,在他看來也不過如此。

反倒是先王還在世時,他與走私商人、奴隸主之間的那些爭鬥,反而令人懷念。

但人終於要老去,黃金的年華過去之後,他也不再年富力強,過了五十歲這個坎之後,巴巴爾坦明顯感到自己的精力已經大不如前。

不過還好,他至少還記得清楚,腦子不至於糊塗盟友與敵人,也尚還分明。

他回想著最近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一些瑣碎繁雜的事,像是牽住了他的心思。這位沙之王緩緩收回目光,落在面前的禮物上。

對於伊斯塔尼亞的主人來說,這些禮物無足輕重,無非是代表著膝下的子女們對於他所謂的尊重而已。但至於這些尊重有幾分是真情實意,放在這王室之中,也是實在令人生疑。好在這位沙之王也並不計較這個。

至少表面文章是有的,這也就夠了。

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件禮物上。

那是一只魔導爐。

確切的說,是一件古董。

他年輕時代倒的確十分癡迷這個東西,至於為什麽,他似乎都不願意再去回憶了。近些年隨著年齡的增長,過去的愛好也漸漸淡化了,內心像是一潭死水,再也察覺不到變化。興趣化為了枯木之後,也索然無味了。

不過這件魔導爐,卻讓他目光微微一動。

塔式魔導爐在艾塔黎亞存量不多,但也並不罕見。

可翠鳥工坊的作品,對於他來說卻是一個相當特殊的回憶。

知道這一點的人並不多,除了自己唯一的一對女兒之外,可她們並不在這個地方。想到這一點,這位伊斯塔尼亞的至尊,不由緩緩擡起頭,將目光落在自己的一眾兒子身上,確切的說,落在了最前面的那一個身上。

猶豫了片刻,他才緩緩開了口:

“阿勒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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